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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学纵横】王兴舟:《清风岭记》(附合音)

2017-05-05 王兴舟 润之兰文化传媒


王兴舟


笔名东坡石,男,1963年12月出生,系河南作协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

出版作品集有《月舟集》、《贮云集》、《那时花开》、《太行风土小记》等,先后连续三年荣获河南省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,蒲松龄文学奖散文集一等奖,蔡文姬文学奖散文一等奖等,被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授予“德艺双馨优秀作家”称号。




清风岭记


王兴舟



六年前的春天,山花烂漫的时节,我与几位少时的同学在太行山里漫游,以寻访古村落为趣,车在山里反复盘旋之后,停在一个高崖之上,这里有一个小山村,悬在山巅危岩之尖,周围群峰罗列,山外重山,山上有老松数棵,错落而长,十分自然,远处满是青黛崭削的景观,如屏如嶂,壮哉雄奇,所到之处满目灿亮,积翠簇锦,山花如海,加上五彩缤纷的阳光,把这个小小的山村渲染得诗情与画意兼具,使之更加古朴与宁静,这便就是清风岭了。


清风岭,深藏在太行山腹地的豫晋分界线上,前足后脚便可踏在两省界内。我们到时已不知村里原来有几户人家了,因废弃的房屋坍塌成废墟一片,尚还成形的房屋接瓦连椽簇拥在一起也才十多座,圮毁的院墙虽有点残破,但高高低低略呈齿形的轮廓,宛若小小城堡的雉堞,有些悲壮的氛围。村里的房屋从上到下都是浑石到底,全是石头,石材方正整齐,锻做得非常精美。现在村里只剩两户人家,山上草丰花艳,植被丰茂,鸟雀和山兽在村里的房屋筑巢做窝,俨然成了主人,从崖上淌下的水瀑哗哗作响,与呼啸着的风应和着,引起人们对这里的一切发生了一点的幻想和感概!


始闻清风岭,让我第一联想到的便是小时看过的《青松岭》电影,那个小山村里所展示出的激烈的阶级斗争场面,触目惊心,至今仍深刻如镌,比照看来,这里没有等级,没有纷争,没有贵贱,没有贫富,甚至也没有分配,他们看日月升落,历寒暑交替,做自然之事,赏山水之乐,生活与自然相契,天人合一成趣,现在虽然看不到老幼黄发垂髫的情景,但怡然自乐,静雅如画,也似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了。我们在这深山僻壤的山村里徜徉漫步,已很少能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,山田里长满了荒草,门窗多是腐烂朽木,有的树木还能从窗格和门缝里挤出来生长,显得乖巧与顽强。唯有村边一块稍大的田地上还有耕作过的模样,野兔满地跑的都是,连寻常难得一见的雉鸡见人也不惊不惧,不时在你面前闪亮其彩美的羽毛。我们到这两户人家去闲坐走访,一户已闭门挂锁下山去了,只是偶尔才回山闲住,只有一户是这里的常住民,院里堆满了药材和山货,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,还有两只小狗,一黄一黑,吠声不断,再加上鸟鸣如歌,山里的日子因此也不寂寞寥落了。女主人没有出门来,问候声从窗缝溢出来:“来人了吗?”老汉回答说:“几个拍像的来了”。“给人家烧灶做饭啊!”这时从窗户里传来不断的咳嗽声,老汉告诉我,老伴春来患病未愈,从山外买了不少药,但都不见好,他正在用山里惯用的偏方来治,把桑根在淘米水里浸泡三天,然后扒皮晾干,焙制成粉,搅在米汤里喝下,当饭疗饥,治咳痨效果又好,还不伤身体元气。这时我看到他家的屋门上横插着几根桃木棍,贴着丑怪凶恶的门神,显然是山里的祛邪仪式。本想与老汉闲聊村里的情况,但见老汉神色黯然,心情不好,便不想打扰他了,我们选了几个角度,拍了一通山村独特的风貌,希望日后也能成几张小片留作纪念。谁知老汉与我们相约秋后再来,那时的山果红满枝头,树叶也多色多彩,景色比这春天的还要好看多呢!


告别清风岭,一晃就是两年,当想起与老汉的秋约之事已是第三年的春天了。我随几位拍客乘着春游的兴致再次来到清风岭,这个季节的清风岭比往年的春色更浓更艳了,树密草茂花稠,景色绚烂一片,只是野草侵道,也恣肆得让人辨不清陈年的老路了。老汉的老伴已经过世了,家院依旧,但四周已成废墟,全村只剩下老汉和他的两只狗,还是一黄一黑,我们到村里时,老汉正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晒太阳呢,两只狗就卧在他的旁边。老汉见我们到来显得很高兴,领着我们在村里四处散游,诉说着村里的历史和传说,辉煌和衰落,这个山村的祖辈,自从元末战乱避祸至此,历经多少代就未曾再有外户加入过,自然的繁衍生息,人口越来越多,遂成纯姓一村。他指着一户户人家的旧屋,说着他们的前世今生,说着村里的盛盛衰衰、名人故事和事事物物,还特意为我们讲了情跳崖的传说,那是个流传很久的凄婉的爱情故事,这些古艳动人的传说,和这里的景色极和谐相配,美丽而略带忧郁。午饭时,我们的面包车里带着锅碗、蔬菜和面条,准备在村里野炊,老汉把家里积攒的鸡蛋全部拿出来,用山里人的做法,焖炒了半铁锅,他把头年的柿干,自酿的果醋,可作下酒的腌菜,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贮存的山果都摆上石桌,大家食兴盎然,十分畅欢,随缘兄站在石头上高歌几曲,周围的鸟雀都飞聚过来,啁啾不停……临走时他对我们说山外人喝酒多,常喝葛根水解酒壮体好处多,这片山里野生葛根到处都是,我给你们刨去,下次再来每人一捆带回去泡水喝。


我们走时老汉一再叮嘱下次上山时带本历书来。历书那么小的字体老人会看得清吗?我与朋友商量再配添一把放大镜吧。这一 47 32515 47 15287 0 0 4319 0 0:00:07 0:00:03 0:00:04 4318,山果红了枝头,树叶红了山头,我们在晚秋如约而至,清风岭的秋景第一次涌现在我们眼前,天那么高,那么蓝,那么透亮;云那么白,那么淡,那么飘逸;玉米那么黄,山果那么香,树叶那么红,这是最浓最醇的秋天啊!村下的深涧里有山溪淙淙流淌,当地人叫彩石河,河面落满了彩色的树叶,河底的石子也是晶明透彩,绚丽斑斓,比山上的景色还美丽。有人提议沿河上山,但路途太艰险了,只好仍循旧途而攀,一路上风清气爽,两腋习习,果香醉人,兽吼鸟鸣,如再能飘来几曲小山歌,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!想起这件事,使我感到人类语言的贫乏,那一种景色,那一种声音,那一种情调,怎能用语言描摹出来呢?当我们走至村旁,一个凶神模样的青年上前喝问:“从哪儿上来的?”这缺少主语的问话,让我们稍稍感到有几分敌意和寒凉,我们说明来意后,他指着半山上那个小土包,面无表情地说“那老汉死去半年了,现在这个村人尽院空,荒成废墟了,我们从山的那边过来正圈山放羊呢!”当我们走到老汉的旧院时,墙上挂着一捆一捆的葛根,如伞的干花遍缀其上,枯枝下还挂着众多肥厚浑圆的根块,看去让我们感觉忽如老汉的张张照片挂在那里,便想起前些年月老汉的和善和仁厚,竟情不自禁地泪眼婆娑起来,念想起这几年与他的偶遇、相识、相熟和相知,真是世事若梦,一切似白驹过隙,转眼间浮云如白衣,一切都缈如苍狗了。这时那一黄一黑的两只狗从山巅箭一般飞奔而来,围着我们转个不停,嗷嚎不止,似在诉说着什么。满村破旧的房屋都被羊群占领了,羊群在村里村外飘撒的哪里都是,像雨前纷飞的阴云,有点压抑而沉闷。从山的那边过来的牧羊人,在旧村的几个出口处都垒搭了栅栏,已经把清风岭封闭起来,村头的水井边,乱七杂八地摆有不少供羊饮用的塑料盆,原来的石槽翻过来成了石凳,村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儿。那青年在一旁向我们兜售着羊,一只一千五百元,现剥现煮,绝对的自然绿色,纯味醇香,他哪里知道我们此刻的心情有多沉重呢,喋喋不休地一个劲儿说着,让我们心生烦意。我和朋友把墙上的葛根带走,那青年过来想讨价还价,显然底气也不足,只好任我们拎着葛根捆慢慢地消失在山道上。


回返时,顿觉这种思念像巨石压在肩背,格外的沉重,使我独自陷入沉思当中,想着那山村,那老汉,那山里的风情风物风土风月......心里遗憾纷纷,令人痛悲难言,走到山坳里隆起的那个小土包前,没有木牌,没有墓碑,唯有几枝柳棍插在那里,棍上残存的纸幡还在风中飘着,却无人面对我们从心底呼唤起的尊敬和思念,我们把带来的历书当做纸钱,焚着燃着,仿佛历书里那串四季跳跃着的节气亦变作音符,在火里在风中轻飏成岁歌了......


我在想,不知多少年后,还是这个季节,还是这群人,还来清风岭,谁知还有多少人会想起这早已销落湮沉了的小山村,这古风优雅待人和善的老汉,还有那一黄一黑颇通人性的小狗呢?如果我深情地给大家回忆叙说这一切,会不会有人说我舌底翻莲,故神其说呢?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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